2011年7月12日星期二

外公的烟卷

曾经我对茶几上的那个生銹了的盒子如此著迷。盒子旁边总是伴隨著一叠薄薄的纸,纸张雪白雪白的,和生銹了的铁盒一起静静地躺在那里。中午从那满是木架子的菜园回到家中,外公会坐在茶几旁的那张红色躺椅上,低著头开始卷烟卷。

我一直以为外公外婆就住在离我家不远的一座树林里。那是因为每次要去见外公外婆时,父亲总会把 车开进一座树林里,一路顛簸著,慢慢地开呀开,经过一丛稀疏的椰树。倾倒在地的椰树上偶尔会有一两只野猴蹲坐在树干上,双手抱著椰子,眼睛紧盯著坐在车里 的我和弟弟。椰树后面是一排排可可树,只有小孩站在可可树丛中才不会被发现,可可树太矮了,藏不住大人。

先是看到那间偌大的高脚屋,然后外公的家便到了。同样是高脚屋,好几根极细极细的木柱深深地插 入土里,顶著由无数块木板组装而建成的木屋。几级深红色的阶梯將木屋和地面衔接起来,爬上楼便是外公外婆的家了。我从来没有怀疑那些木柱的支撑力,径自在 木地板上又蹦又跳,双脚踩在凉凉的木板上,感觉和土地是那么地近,又是那么地远。

往左走几步便是窗户了,窗户上的粉色窗帘永远是敞开著的,把纱窗打开,可以看见底下有群小鸡嘰嘰嘰嘰地跟著母鸡转。母鸡和小鸡们时而跑到落地生根丛中,时而躲到高脚屋底下,那里有外婆洒下的小米,等著小鸡们去啄食。

我和烟卷之间的秘密,没有人知道

红色的躺椅就在窗子边的角落处。每一天,外公坐在那里,把一只脚高高地翘起,裤腿卷得高高的, 泛黄的背心隨意地耷拉在椅背上,卷著他的烟卷。外公小心翼翼地拈起一撮又一撮烟丝,將它们放到烟纸上,然后再慢慢地卷起来,点上火,放到嘴边上吸。偶尔外 公也会抬起头来看看电视上正播放的节目,有的没的瞎看。遇到英语节目,看不懂,便转头问身边路过的人:“讲甚么呀?”

等到从躺椅上起来时,外公的背脊上便是一条条印痕了。那是长时间靠在椅背上而留下的印痕,在外 公深棕色、带有些许斑点的身体上停留片时,稍一会儿就不见了。外公踏著外八步型,径自往厨房走去,留下未烧尽的白色烟卷在茶几上,孤独地继续燃烧。我跑上 前去悄悄將烟卷捡起,学著外公抽烟的样子,抽起烟来。但我也就只能抽个一两口便被呛著了,而后赶紧把烟卷放回到烟灰缸里,看著它继续地烧下去……外公从来 不知道多年以前我曾经偷偷抽吸他那未燃尽的烟卷。这是我和烟卷之间的秘密,没有人知道。我一直喜欢香烟的气味,喜欢看著烟卷被慢慢燃烧,直至白色的烟纸消 失在眼前,灰飞烟灭为止。

不知道外公在被燃烧时会不会想起这些年来他的那些未燃尽的烟卷?听母亲说,那天的天空异常的晴 朗,火红的太阳高掛在空中,天空低下是庸碌一辈子的我的亲人,站在大地上抬头看天,看眼前熊熊的火,以及外公的那具干瘪无力的身躯。火花在炉子里不停地跳 跃著,时而有声从炉子里传出,仿佛那蓝色的火花就要从火炉里蹦出来,盘踞在外婆的身上。

-星洲日报/副刊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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